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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自己寻找心灵安适之所

编者按

“是你多么温馨的目光,教我坚毅望着前路,叮嘱我跌倒不应放弃!”摇滚乐队Beyond的这首《真的爱你》,一曲道尽母爱的伟大与力量。

5月12日,在今年的“母亲节”即将到来之时,我们特别推出四本关于亲情的图书,这里不光有坚强的母爱,也有深沉的父爱,更有外婆的智慧。让我们和这些故事一起,感恩家人,感谢生活。

为自己寻找心灵安适之所

龙应台

我离开欧洲的时候,安德烈14岁。当我结束台北市政府工作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18岁的青年,184公分高。

我走近他,他退后;我要跟他谈天,他说,谈什么?我不是你可爱的安安了,我是我。

我要认识这个18岁的人。

于是我问他,愿不愿意和我以通信的方式共写一个专栏。条件是,一旦答应,就绝不能半途而废。他答应了。

  安德烈:

我注意到,你很不屑于回答我这个问题:“你将来想做什么”。

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对于未来太自信,还是其实你们对未来太没信心,太害怕,所以闪避我的追问?

今天的青年人对于未来,潇洒得起来吗?香港15到24岁青年的失业率是9.7%,台湾是10.59%,而中国大陆是9%。你这个年龄的人的失业率,远远超过平均的失业率。巴黎有些区,青年人有40%出了校门找不到工作。

如果把青年自杀率也一并考虑进来,恐怕天下做父母的都要坐立难安了。自杀,已经是美国15到24岁青年人的死因第一位。在台湾,也逐渐升高,是意外事故之后第二死因。世界卫生组织的数据说,全世界有三分之一的国家,青年是最高的自杀群。

你闪避我的问题,是因为还在读大学的你,也感受到现实的压力了吗?

我们20岁的时候,70年代,正是大多数国家经济要起飞的时候。两脚站在狭窄的泥土上,眼睛却望向开阔的天空,觉得未来天大地大,什么都可能。后来也真的是,魔术一般,眼睁睁看着贫农的儿子做了领导人;码头工人的女儿变成大学教授;蕉农的儿子变成领先全球的高科技企业家。

而今天美国的青年,要换第四个工作之后,才能找到勉强志趣相符的工作。在发达的西欧,青年人担心自己的工作机会,都外流到了印度和中国。从我的20岁到你的20岁,安德烈,人类的自杀率升高了60%。

我记得我们那晚在阳台上的谈话。

安德烈。多年以后,在我已经很老的时候,如果记忆还没有彻底离开我,我会记得这样的夜晚。

你说,“妈,你要清楚接受一个事实,就是,你有一个极其平庸的儿子。”

你坐在阳台的椅子里,背对着大海。清晨三点,你点起烟。

中国的朋友看见你在我面前点烟,会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光望向我,意思是——他怎么会在母亲面前抽烟?你又怎么会容许儿子在你面前抽烟?

我认真地想过这问题。

我不喜欢人家抽烟,因为我不喜欢烟的气味。我更不喜欢我的儿子抽烟,因为抽烟可能给他带来致命的肺癌。

可是我的儿子21岁了,是一个独立自主的成人。是成人,就得为他自己的行为负责,也为他自己的错误承担后果。一旦接受了这个逻辑,他决定抽烟,我要如何“不准许”呢?我有什么权力或权威来约束他呢?

请记住,你面前坐着一个成人,他早已不是你的“孩子”,他就是一个“别人”。

“你哪里‘平庸’了?”我说,“‘平庸’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我将来的事业一定比不上你,也比不上爸爸——你们俩都有博士学位。”

我看着你……是的,安德烈,我有点惊讶。

“我几乎可以确定我不太可能有爸爸的成就,更不可能有你的成就。我可能会变成一个很普通的人,有很普通的学历,很普通的职业,不太有钱,也没有名。一个最最平庸的人。”

你捻熄了烟,在那无星无月只有海浪声的阳台上,突然安静下来。

然后,你说:“你会失望吗?”

海浪的声音混在风里,你的语音轻轻的。这样的凌晨和黑夜,是灵魂特别清醒的时候。

我忘了跟你怎么说的——很文艺腔地说我不会失望,说不管你做什么我都高兴因为我爱你?或者很不以为然地跟你争辩“平庸”的哲学?或者很认真地试图说服你,你并不平庸,只是还没有找到真正的自己?

我不记得了。但是,我可以现在告诉你,如果你“平庸”,我是否“失望”。

对我最重要的,安德烈,不是你有否成就,而是你是否快乐。而在现代的生活架构里,什么样的工作比较可能给你快乐?第一,它给你意义;第二,它给你时间。你的工作是你觉得有意义的,你的工作容许你去充分体验生活,你就比较可能是快乐的。至于金钱和名声,哪里是快乐的核心呢?假定说,横在你眼前的选择,是到华尔街做银行经理或者到动物园做照顾狮子、河马的管理员,而你是一个喜欢动物研究的人,我就完全不认为银行经理比较有成就。每天为钱的数字起伏而紧张而斗争,很可能不如每天给大象洗澡,给河马刷牙。

当你的工作在你心目中有意义,你就有成就感。当你的工作给你时间,不剥夺你的生活,你就有尊严。成就感和尊严,给你快乐。

如果我们不是在跟别人比名比利,而只是在为自己找心灵安适之所在,那么连“平庸”这个词都不太有意义了。“平庸”是跟别人比,心灵的安适是跟自己比。我们最终极的负责对象,安德烈,千山万水走到最后,还是“自己”二字。因此,你当然更没有理由去跟你的上一代比,或者为了符合上一代对你的想象而活。

——妈妈

(摘编自本书第28封信)

新版《亲爱的安德烈》

作者:龙应台、安德烈

出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龙应台

1952年生于台湾,华人世界率性犀利的一支笔。33岁时,她着手写《野火集》抨击时弊,21天内再版24次,对中国两岸发生深远的影响。34岁,她第一次做母亲,自称从此开始上“人生课”。

安德烈

1985年生于台湾,8个月大后移居瑞士及德国。2006年进入香港大学经济系。

2007年8月,安德烈这样说妈妈:“你还是把我当14岁的小孩看待,你完全无法理解我是个21岁的成人,你到今天都没法明白:你的儿子不是你的儿子,他是一个完全独立于你的‘别人’!”

  书架

《亲亲木朵》

作者:@速写本子

出版:中国华侨出版社

很多时候,父爱是一种不着痕迹的爱。从两年前女儿木朵呱呱坠地开始,@速写本子用画笔每天记录女儿的点滴,可爱与成长、调皮与萌点,笔触里满满都是爱。

《佐贺的超级阿嬷》

作者:[日]岛田洋七

译者:于彤彤

出版:新星出版社

在物质匮乏的日子里,外婆总有办法让生活过下去,让家里洋溢着笑声和温暖。外婆对生活的智慧教会孩子乐观地面对生活,面对成功和荣耀。

《我不要你死于一事无成》

作者:[阿富汗]法齐娅·库菲

译者:章忠建

出版:中信出版社

这位阿富汗唯一的女性国会议长每次出门都会遭遇各种暗杀,她写给女儿的每封信也许都将是绝笔。她告诉女儿:我们所浪费的今天都是死去之人所奢望的明天,活着,是有使命的。

第867期 总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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