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孙冰

在艺术品这个“万亿大市场”，税却一直都是个说不清、也不好说的话题。无论是一级市场的画廊、艺术机构，还是二级市场的拍卖行；无论是艺术家，还是收藏家，合理避税甚至是偷逃税都长期、大量存在着，灰色地带就更多了。

有人说，这是中国的高税赋导致的畸形生态，很多国家和地区的艺术品都是低税甚至免税的；也有人说这是艺术品交易的中国特色，太多不规范的私下交易，根本拿不上台面，更不要说去报税了。总之，艺术圈的税，确实有点儿“乱”。

查税风潮席卷而来

4月6日，IFAS艺术运输公司的高层被海关方面控制。4月8日，北京诺亚艺术品运输公司（下称“北京诺亚”）负责人李某和部门经理被海关请去协助调查。这两家公司都是很多艺术机构和收藏家首选的艺术品运输公司，前者是上海当代艺术博览会、UCCA尤伦斯基金会的指定运输商，而后者由于与国外各大拍卖行关系紧密，是很多国内藏家在海外拍卖会上购买艺术品选择最多的运输公司。

“北京和上海各有一家很著名的外国画廊也被要求协助调查了，至少有五六个艺术品经纪人和藏家在境外购买的高价艺术品被海关查扣。”台湾某著名画廊的北京负责人林先生告诉《中国经济周刊》。因为林先生的画廊在北京诺亚的重要客户名单中，而这份名单已经被海关掌握，林先生表示他们已经在做相关准备，随时等待海关的调查。

4月13日，原定出席安德鲁·怀斯重要展览的上海某著名藏家突然意外缺席，之后，坊间传闻这位近年来在国内艺术品市场首屈一指的超级藏家突然被海关方面请去约谈，其可能面临的补缴税款或高达4000万元。佳士得和苏富比的北京代表处也表示正在积极配合海关调查。

一时间，海关针对艺术品的查税风潮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许多艺术机构、拍卖行、艺术品经纪人和藏家都人人自危。记者也从一位接近海关方面的人士处了解到，目前的行动只是开始，海关方面针对艺术品进口的查处工作将会延续一段时间，至少数月内还会有大的动作。该人士已经“友情提示”了几位画廊的朋友，近期最好不要进口高价艺术品，非要入境的话也一定要规范。

至于海关为何会“突然”开始关注艺术品进口税收问题，该人士表示，中国艺术品进口规模连续大幅增长当然是大的背景，但最直接和主要原因还是今年年初开始下调艺术品进口关税，“降税和严查往往都是在一起的。”他说。

今年年初，国务院关税税则委员会公布了《关于2012年关税实施方案的通知》，其中就包括，自2012年起，将油画、粉画及其他手绘画原件，雕版画、印制画、石印画的原本，各种材料制的雕塑品原件的进口关税税率由12%降至6%（暂行一年）。

“全球平均的艺术品关税在5%左右，当然多数主要艺术品市场还要低于这个数字。中国此次下调之后，应该说接近国际水平了。”北京画廊协会秘书长董梦阳告诉《中国经济周刊》。

　　中国艺术品税率最高？

“即使关税大幅下调了，中国仍然是全球艺术品税率最高的国家。”董梦阳无奈地说，因为关税只是艺术品税的一部分，还有增值税（或营业税）、消费税等，加在一起要超过30%。“如此高的税率，基本就使得一件艺术品的价格严重背离其国际行情。”作为北京画廊协会的负责人，董梦阳曾以画廊协会的名义，就艺术品进口关税的问题，发起向财政部和税务总局的建言。

据记者了解，在我国，艺术品被列为进口商品的第21类，与奢侈品同属一类。其中与我国签订优惠贸易协定的国家，艺术品原作的进口税率为12%（现降为6%），复制品的税率为14%，没有与我国签订优惠贸易协定的国家，艺术品进口关税为50%。

但实际情况是，由于6%的关税、17%的增值税（或营业税）和12%的消费税（并非所有艺术品都需要缴纳）等多种税费一经累计，就会使得艺术品进口的综合税率将超过30%。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藏家从境外购买一件价值1000万元的艺术品，运回国还要缴纳300万元的税费。

另据记者了解，美国、英国、日本、加拿大、新西兰、韩国、俄罗斯、中国香港、台湾等国家和地区的艺术品进口关税均为0。而增值税等其他税费，各国家和地区也多对艺术品有大幅优惠或减免，英国对艺术品只加征5%的进口环节增值，德国最优惠增值税税率为7%，台湾地区、日本加征5%的营业税或消费税，新加坡为7%。

相比之下，国内高昂的税费压力使得画廊、艺术机构和拍卖行都“压力山大”。“如果拍卖行自己从境外进口拍品，12%的佣金还不够交税，更不要说运输费和保险了，所以，我们都是让卖家自己将拍品运送至国内，至于他是正常报关交税还是私自携带入境，我们就管不着了。”一位拍卖公司的负责人告诉记者。

画廊的压力更是大，甚至有画廊要求自己代理的海外画家来国内完成作品，这样就不用缴纳高额的税赋。也有不少画廊被迫搬移到香港、台湾，在国内的展品则以“暂时进出境货物”、“租借品”报关，这样也无需缴纳关税等，但需要交纳保证金以及在一段时间后出境。

“很多国家都有专门针对艺术品的税收政策，而中国的艺术品税收之所以如此之高，主要因为我们把艺术品当作普通商品，并没有专门针对艺术品的政策规定。”董梦阳说。

灰色地带有多大？

迫于高额税费的压力，不少艺术品机构和画廊选择了一些“避税”的方法，最常见的就是低价报关和私自携带。

所谓低价报关，就是1000万元的艺术品，入境报价则报500万元～700万元，即使被海关查到，认定“低报”也比较困难，因为艺术品的价值本身具有很大伸缩性。但是如果只报100万元，则会面临较大的风险，一旦被查到，则要缴纳逃漏税款和罚款。更大的问题则是，保险金是以报关价值计算的，一旦货物发生损坏、遗失，艺术品只能按入境报价来赔偿。

私自携带则更为常见，即将艺术品以“携带私人物品”的形式过关。目前，海关对私人艺术品价值认定是比较模糊的，不同地域的海关在执法原则、尺度、限制过关数量等方面都不太一样，一般而言每人只能带8件或10件。

“携带私人物品，海关是随机查验，如果不是包装规格特殊，查到的几率不高。”一位藏家告诉《中国经济周刊》，“如果有家具、瓷器等大件，也可以申报为搬家，当然也要有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品，否则海关会怀疑。”

处于“灰色地带”的艺术品入境规模有多大，似乎没有人说得准。但可以肯定的是，近几年的增长是非常可观的，即使是单纯看各大拍卖公司“海外回流”的拍品有多少也可见一斑。

据不完全统计，1985年，我国的艺术品进口额只有1600万欧元，但是到了2010年，这个数字保守估计也有8.1亿欧元，艺术品的进口份额也在25年的时间里从微不足道的0.4%增长到了5%。

2010年，联合国公布的从香港进口到中国内地的艺术品总额为1270万欧元，而据中国政府的官方统计，则只有170万欧元。

董梦阳表示，查税应该说是好事，虽然短期会有阵痛，但长期来讲肯定是有利于产业健康发展的。“税的改变更多地取决于艺术品市场的体量有多大。过去我们的产业很小、太边缘，所以国家并没有单独考虑和关心这个问题。随着艺术品市场的不断壮大和规范，相信早晚会有一个系统性的政策。”他说。